飞言情 - 言情小说 - 风荷举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313

分卷阅读313

    下乘,只是他时年二十七岁、比齐婴小了约四岁,平生也不曾经历过齐婴那样的大风大浪,在气韵上自然就难免显得单薄些,稍显逊色。

    他端起面前短案上的茶杯,品了一口杯中的粗茶,随后看向齐婴道:“久闻先生出身江左世家,品味高华,近来暂居于此荒山之中,用度如此粗糙,说来也是我朝怠慢的过错。”

    他态度十分谦和,齐婴笑了笑,答:“殿下客气,檐下之人罢了,并无什么讲究。”

    高靖闻得此言亦是一笑,他顿了顿,又颇负深意地说:“所谓檐下与宇下,想来不过是一种心境,倘若先生愿意,此屋檐也可化作穹宇,那便是另一番天地了。”

    这话意义颇深,细听来……倒有劝齐婴归附大魏的意思。

    这主意乍一听十分荒谬,然而仔细推敲起来却也颇有一番道理——是啊,留在江左大梁又有什么好呢?那里处处凶险,几乎所有人都与他为敌,还不如索性效仿先贤另投明主,假使南齐北顾同朝为官、只要再加上一个不太昏庸的君主,一统的大业便有望大成了。

    这话高靖虽是带着笑说的,可眼中深藏的却是真意,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位殿下是真心想要笼络面前这位声震南北的名臣,倘若齐婴此刻点头,等待他的便是高官厚禄、风光绝不逊于往昔。

    齐婴同样也看出来了这位殿下的真意,只是他的神情有些悠远,叹了口气后方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外臣恐终有负殿下所托。”

    听了这话,即便是在意料之中,高靖的神情也依然难免有些失望,但与此同时,他的眼中也依稀生出了些微感慨。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原来这就是眼前这个男子即便步履维艰、百劫压身,也依然甘为江左之臣的缘故么?

    他所恋所思的是什么?仅仅是故国的山川河泽?还是那里与他有关和无关的一切?

    高靖并不知道答案,他所能见的仅仅只是此时齐婴凤目中的安稳开阔,望之俨然即之也温,一时竟给人恍若神佛之感,是那样浩大而悲悯。

    大梁齐敬臣……或许只有真正与他相对,才能知道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高靖心中折服,叹曰:“先生之风朗阔,果非常人之所能及。”

    “殿下言重,”齐婴摇了摇头,随即目露和煦之色,“此次外臣遇困,还多亏殿下代为转圜。”

    齐婴这句倒不是客气话,在这次的事里,高靖的确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

    江左韩家一系早就与魏帝达成协议,要借魏廷之手杀齐婴,而大魏朝廷一早就将南朝这位年轻的左相视为眼中钉rou中刺,魏帝自然很快便应承了此事。

    太子高靖是皇后邹氏嫡出,也是魏帝如今唯一成年的儿子,乃继承大统的不二人选。魏帝很早就让长子参涉政事,这次暗杀自然也不会瞒他,而高靖听闻此事后的见解却与他的父皇不同。

    倘若现在是五年前,那场轰轰烈烈的北伐之战还没来得及打,那高靖一定支持暗杀齐婴,因为那时大魏国力强盛,百万雄兵意气峥嵘,挥师南下当有一统之机。

    可现在一切已经不同了。

    五年前北伐一战伤了大魏的元气,三年前的鸠陵之战大魏更是折损了二十万兵马,甚至连顾居寒本人也被梁军将领重伤,险些丧命。如今的大魏已经打不起仗了,没有钱粮,没有兵丁,更没有国运。

    他们最需要的是休养生息。

    杀了齐婴真的有利于大魏么?

    江左韩氏的狼子野心如今已经呼之欲出,假使齐婴死了,则他们一族谋反成功的可能性极大,倘若韩守邺坐了帝位又当如何?他为人愚鲁怯懦,按道理应当会受到顾居寒的威慑,可是为君和为将是截然不同的,作为一个将领他不得不亲上战场,可是作为君主他就大可不必直面在沙场上与顾居寒横刀立马的恐惧。

    而人的恐惧一旦褪去,很多限制就都会被突破,届时大梁或许会很容易地发现……大魏的雄兵已经远不如当年那样强劲了。

    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韩守邺的确愚鲁,可有时候偏偏就是这样缺少思虑的人更容易突破障壁,他们不会考虑制衡、不会顾念苍生,只讲一个单刀直入,可大魏此时最怕的就是这样的直来直往——他们已经承受不了任何试探了。

    当然如果事态真的发展到那一步,他江北也不是不能真的和大梁毫无保留地一战,只是那又有什么好?两败俱伤,苍生受难而已。

    他们需要的是安定,需要长久的和平。

    而高靖知道,齐婴是认可这一切的。

    当年的鸠陵之战魏军之所以大败,就是因为他们掉入了齐敬臣在枭山谷设下的圈套,一场火攻掀起滔天大火,魏军三十万兵马宛若瓮中之鳖,眨眼之间就要化为灰烬。

    那一战的带兵之将正是顾居寒,而太子高靖也曾随军督战。

    他们都曾被齐敬臣逼到死地,可到了千钧一发之时,梁军的包围圈却漏出了一个小小的缺口,那不是漏算,而是齐婴留给他们的一条生路。

    他曾放过他们一次。

    他为什么放过他们?高靖曾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他也一度以为这是齐敬臣的自救之法——他不能放任大魏彻底没落,否则他自己对于梁皇就没有了价值,他会被弃如敝履。

    可后来高靖渐渐明白了,他的眼界终归是太过狭窄——齐敬臣早已先于这世上的所有人,考虑到了整个天下。

    他一定知道,大梁的境况虽比大魏好上些许,但本质也没有吞并一国的能力。即便这时梁军拿下上京,他们就能安然无恙地统治大魏的国土么?

    绝不可能。

    会有无穷无尽的北地遗民不断地反抗、会有不计其数没落的北地贵族借魏室的名号兴兵反叛,大梁难道有能力一一镇压么?

    可攻,却不可治,后果无非是天下离乱、百姓受苦。

    齐敬臣已经把这一切都看透了,所以他当初才放了他们一马。

    并非为一己之私,而是为了天下苍生。

    当高靖终于想明白这一点之后,他就知道——齐敬臣绝不能死。

    只有他活着,大梁的朝局才能得到更好的控制;只有他活着,南北的局势才能更好地稳定;只有他活着……这大江南北黎民无数,才能得一夹缝求得生机。

    因此,高靖坚决向魏帝进言陈情,称绝不可杀齐敬臣,而他的父皇却目光短浅,只贪求眼前的蝇头小利。高靖无奈,苦思之下才另想出一个说法在父皇面前应对:他将原本的刺杀换成一场大火,此后暗中监丨禁齐敬臣,以他为筹码再与南朝交涉,从而再换取更多的利益。

    魏帝这才勉强点头。

    但与此同时高靖也是知道的,他父皇并没有真的放弃要杀齐婴的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