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言情 - 经典小说 - 囚鹤(高干,1V1)在线阅读 - 舍不得

舍不得

    

舍不得



    外面是茫茫深夜,一室安然静寂。

    他像是很认真地沉思了下这个问题,不知怎的却没正面回答,而是叹口气,用的是轻松玩笑的口吻,“你试试看,养个叛逆小孩儿十来年,还能喜欢?”

    “……你说我叛逆?”孟臾反应过来,指着自己的鼻子反问。

    她不服气,正欲反驳,看他深夜倦怠,思忖片刻,顺势见缝插针道:“那我总不能白白担这个罪名吧,正好,我想跟你商量个事情……”

    孟臾用余光瞟他,直起身子,故作姿态地清清嗓子,“咳咳……请注意,是平等对话,是互相尊重前提下的——商量。”

    谢鹤逸似已看穿她所思所想,一副早就了然于胸的样子。

    他靠在沙发里,拄着头掀掀眼皮,“……你打算继续读书是吗?非得出国吗,国内不可以?”

    孟臾一惊,她自觉此前并未表露出过分毫,他竟然知道她要说什么,但她已经下定决心与他推心置腹,静默了下,等组织好语言才开口,“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mama……引渡回来以后,我就不再受任何限制了,我想去国外再上两年学,去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以后想起来才不会后悔……”

    “我不是一时兴起,已经准备很久了。我雅思分数刷的很高的,去年还成功申请过几所学校,我有经验,有信心能拿到奖学金。我还存了点钱,之后还可以打工赚钱,负担学费和生活费,也能照顾好自己。”

    说完,她审视了下自己刚才说的话,其实她主要想表达能照顾好自己,靠自己解决现实柴米油盐的问题,过想过的生活,但落在他耳朵里,大概又会当成她在划清界限了。

    谢鹤逸摁着额角,脸色不太好看,应该是想发火,却深深吐纳一口气克制住了,没作声,只是眼神复杂地望着她。

    孟臾不怯,淡淡回视,“你不同意?”

    谢鹤逸静静看着她,良久,低声道:“说过爱你的那一天,你就是自由的。”

    那不就没问题了?孟臾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刚想庆祝,就听他继续说:“如果能去陪读,那我现在一定毫不犹豫地答应你,可是……我做不到。”他的眼睛微微眯着,声音低稳:“我目前的工作,牵扯到一些保密事项,不方便随时出境,因公出国的行程要走流程,提前报备审批,因私出国基本不太可能……”

    这么多年的陪伴,饶是关注的重点不在这上头,孟臾也大致知道一些,“嗯,我……大概了解。”接着伸出两根手指指天誓日道:“但我能保证,放假就会回来看你的。”

    对于谢鹤逸而言,稳定的秩序感是他维持正常生活模式内生的锚,而她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但她渴望自由,偏要打乱,还要离开他几万公里之外,这样一来,每时每刻都会存在他掌控不了的变数,光是想想,他就忍不了。

    谢鹤逸没理会她的誓言,眉心稍稍敛起,捏着她的手,语气低沉到近乎怔忡,“几天见不到你,我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一天没有你的消息,我就像犯了病一样,什么事都做不了……”

    他从来没有过如此示弱的时候,孟臾听着,都有点不知所措了——她直接拉过他的手覆上自己的后颈,侧着脸开玩笑说:“那要不然,你把这里划开,植入你们公司从印度还是哪里买回来的定位芯片,啊?”

    “你——”谢鹤逸简直被她不走寻常路的沟通方式弄到无语,手垂落到膝上,不说话。孟臾凑上去对他笑,不依不饶:“怎么了?”

    “算了……”他终究无可奈何,泄气地说:“舍不得。”

    谢鹤逸是真的动过无数次类似的念头,也是真的下不去手,只能认了。当初答应家里接手这摊子事,是为了要插手管孟臾的事,给予她庇护,如今赶着要结束,是因为想尽快摆平明面儿上的问题,和她在一起。是他作茧自缚,困顿其中,一切因果从最开始早已注定。

    这句舍不得,彻底宣告了谢鹤逸的妥协和退让,孟臾开始着手准备相关事宜,先是跟邵启冬交接了工作,离开溪和镇。田欣那么潇洒的个性伤感的不行,但人生就是个一路走一路告别的过程。

    在孟臾坚持不懈的努力追问下,谢鹤逸终于让裴渊送过来一本复印版的病历,她翻开来才知道原来那年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还在服药做咨询。

    当年首屈一指的专科大夫如今已经是行业内顶尖大牛,孟臾约时间去了一趟他的诊所,也许是出于职业训练,对方讲话非常缜密平静,告诉她双相情感障碍有可能会伴随一生,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尽相同,从为所欲为的亢奋到泰山压顶般的低落,根本没有缓冲的过程,像坐过山车一样,但只要没有明显症状,就可以暂时不用去刻意放大。

    他和陈墉无一例外都说,平稳情绪最重要。

    孟臾仔细回想了下,这一年谢鹤逸的行为几乎全都对得上病理表现,若要说他情绪最平稳的时候,大概就是她陪伴在他身边那几年,并且极尽讨好的时候。那么,他真正需要的是饱和到满溢的安全感,而不是物理空间的绝对拉近吧。

    农历新年前,谢鹤逸一连去外地出了四五天差,本来约好了回来他们一起吃晚饭。孟臾没等到人,给他打电话,却是裴渊接的,说下了飞机就立刻回了谢园,这会儿约了人在开会,走不开,怕是要到很晚。

    孟臾想了想,下楼打了个车往谢园去。

    到达的时候,天色将晚未晚,院子里亮起了灯影,这段时间南江频繁落雪,游廊边一丛茶花开得清绝冶艳,依着假山寒潭,幽香浮动。

    李嫂完全没想到她会回来,迎上来问她吃过晚饭没,说厨房里有她爱吃的笋干烧rou。

    孟臾道完谢,沿着游廊往里走,说等谢鹤逸开完会一起吃。

    刚到花厅门口,碰到裴渊引着一众人从里面出来,孟臾轻轻颔首与他打过招呼,心下暗忖不是说要到很晚吗,这会儿就结束了?

    刚进门,地暖的热气铺面而来,孟臾脱下大衣,攀着楼梯扶手上了楼。

    楼上沉香淡淡,书房的门半阖着,晕黄的灯光从门缝里泄出来,她没敲门,轻轻推开,屋里很静,只能觉出有冷风吹来。定睛看去,谢鹤逸正在窗边的躺椅上靠着闭目养神,手里捏着燃了一半的烟卷,头顶的窗户半开着,冷风正是从那里刮来的。

    夜里风冷,孟臾走过去关窗,谢鹤逸睁开眼,看是她,还没开口先咳了两声,“……别关,透透气。”

    孟臾关窗的手顿住,折身来看他,不满道:“咳嗽还抽烟?”

    说完,上手从他指间直接把烟夺下来,谢鹤逸气笑了,轻声叱她,“还给我——”

    可惜声音低沉发哑,听起来没什么震慑力。

    “不给。”孟臾直接熄灭烟蒂,拉了张鼓凳坐在他躺椅旁边,趴在扶手上,“烟瘾很难戒的。”

    “哪儿那么容易就有瘾了?”谢鹤逸不以为然,偏过头,懒懒散散地笑着逗她,“这辈子唯一能让我上瘾的,就是你。”

    孟臾有些不好意思,垂眸笑起来,又听他低声笑问:“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打算再回这里了。”

    曾经的谢园,是她方寸之地的囚笼,如今时移势易,也没想象中那么难以踏进一步,倒显得以往是她心为形役,着相了。

    孟臾抬手用指腹抚他眉间褶皱,说:“你不要太拼命了,我给你两年的时间,你也给我两年的时间,我们慢慢来,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