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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嫌弃

    

第九章 嫌弃



    2002年

    这一年,对禁戒小分队的人来说,是个难以忘记的年份,年初林息怀孕,接着方逮求婚,年中容城总算跟黎朝朝告白了,年尾向阳的告白,被杨余当成是安慰她失恋的玩笑话。

    只可惜世事总是福祸并行,商容带方逮第一次到商家大宅,想跟她的爸妈坦诚,她们俩已经决定结婚的事时,商振雄夫妇却完全不给方逮面子,倒是从头到尾,做足了首富大家的风范,像是故意要给方逮难堪那样,一点都不给自己的女儿留些面子。

    "你们这事我们夫妻两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只眼,年轻人谈谈恋爱也就算了。但这场儿戏似的婚姻,我是不可能会同意的,我女儿的婚事,只有我们夫妻两说的才算。"

    商振雄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跟不悦,甚至看方逮的眼神更是不客气,他商振雄的女儿,怎可能能嫁给这种人。他们夫妻早在知道方逮这个人时,就查过方逮这个人的身世背景,更是怕方逮这人跟他女儿在一起,是有什么企图的。

    萧淑萍盯看了方逮一眼,便是越来越不满意眼前的男子,她觉得方逮明显就是仗着自己皮囊不错,便能诱拐单纯天真的女孩子,萧淑萍又看了自己的女儿对方逮情根深种,两人依依不舍的样子,更是恨其自己的女儿一点都不省心,也不替家里做考虑,她开了酒柜里的一瓶酒,就直接倒在酒杯上,"老商你别跟他们废话,按我的想法来说,我是不可能让我的女儿嫁给方先生这种底层人的。人要有自知之明,好酒才能配得上好的酒杯,跟最上等的人。"

    方逮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寡言,像是很是惧怕自己的某处阴暗,会被人直接在商容面前给揭开了,因此他握着商容的手,却越来越脱力,甚至他有一瞬间想放弃过,因为比起这些羞辱,他更害怕自己真心付对的人,会在这种时候丢下他。可是他又能怎办呢?父母又不是他能选择的,为什么他总是得替他的父母承担这些罪责跟错误?

    萧淑萍端起酒杯就倚在真皮沙发上,侃侃而谈,

    "小容啊,不是mama势力眼,看不起你这男朋友,你这男朋友大概没跟你说过实话吧。他爸方正,可是我们市里,前十年警总局的十大枪击要犯之一,贩毒杀人无恶不作,连自己的亲人都不放过,一起拉着亲属贩毒吸毒,全家一起下地狱去了,而他母亲吧也不是什么好人家,见方正逃亡犯事了,自己却还得带个负累来拖累自己,为了自己的富贵荣华就丢下自己的儿子改嫁了,一家子都没个好人。你说就这种家庭出身的孩子,又怎可能多正派。mama是怕你被骗了,我们家这情况你也知道,有不少人就惦记着你是我们家的宝贝独生女呢。"

    商容听了她mama说的,几乎是吓的脸色发白,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方逮一直耿耿于怀的是这些种种,而不仅仅只是方逮家境困难些,还没结婚就得抚育一个老人跟两个孩子的原生困境,甚至她好像能知道为什么方逮会把抚养楚家那两个孩子,当成责任了。

    因为他是殷殷恳恳的,一直在替自己的父亲赎罪,商容突然觉得有些悲伤,方逮那么小就遭到母亲的遗弃,长大还得背负父亲的罪责跟愧疚感走一辈子,她真的不知道,方逮怎么有办法那么坚强,甚至能活成现在这种优秀又有担当的样子。她几乎此刻,就只想好好的拥抱他,告诉他,她真的觉得他特别好,在她眼里,没有其他的选项,方逮在她心里就是最好的那个。

    商振雄没放下报纸,甚至连看方逮一眼都不肯的直言,

    "如果不想前功尽弃,方先生最好跟我女儿分手。我们夫妻两,没那么多时间可以跟你玩,我女儿也是。没有你,还有很多优秀的男士能照顾她。"

    萧淑萍点点头,像是赞同她丈夫的想法,

    "我不容许有谁,想利用我女儿来鱼跃龙门。方先生自己惦量看看,自己有几斤重。否则别怪我们夫妻两,不留情面。"

    在面对她爸妈时,商容甚至有种从骨子里透出来,潜意识的害怕。因此她不自觉的发抖,可是她依然紧紧地握住方逮的手,甚至第一次勇敢的开口反驳,

    "妈,你别这样说方逮,方逮当时还年纪那么小,这些大人的是非恩怨,又跟他有什么干系。他也是受害者,是无辜的那个,甚至他是被自己的父母给亲手掐断脖子跟生路的那个,可是没有人可以决定有怎样的父母,方逮也没办法决定自己的起点,可是方逮他已经很勇敢,很努力的在改变自己的人生,好好地挣脱上天带给他的不幸,去过自己的日子。所以没有人,有资格去评论他是个怎样的人。"

    萧淑萍看着自己的女儿轻轻一笑,放下酒杯,

    "小容,你仔细想想,这男人能带给你什么,你现在的吃喝用度,能一切美好且富足的生活,都是因为你是我萧淑萍的女儿。嫁给他,你得过苦日子,他有本事养活你?给你过上像现在那么好的生活吗?"

    商容起了冷颤,她能感觉到方逮有点退缩,他手掌上握着她的力度越来越小,可是她从没觉得,这一切富足到奢侈的生活,是美好的,甚至是能让她开心的。

    商容看着这自己从小生活到大的华丽豪宅,虽然有着华丽诺大且挑高的壁画跟水晶灯,可是就算屋子再大,如果里面的人都是刻薄跟冷情寡淡,那么又有什么乐趣呢?   她只想跟方逮有个温暖且知冷暖的小家。

    商容丝毫没有半点犹豫的说,

    "可是我就是爱这样的他,我爱能自尊自重,自强不息,甚至掉落在低谷,都没自暴自弃过的他,我想跟方逮在一起一辈子。"

    "你要敢跟这人结婚,我就对外宣布,在我们百年以后,商雄重工的所有,你一分钱都得不到。"

    商振雄听见商容如此不体贴父母,甚至没有因为他们的反对有软化或是犹豫的迹象,气的直接就摔了个杯子。

    商容吓的直觉性的捂了耳朵,方逮瞬间就搂住护着她,他看着商容的双亲如此生气,他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自己这种一文不值又平凡的男人,到底值不值得商容为了他跟父母生份了。可是他低头看着商容在他怀里害怕且哭泣的脸,像是有一瞬间的愤怒,他愤怒,为什么总有父母仗着自己是父母的身份,就能轻易且完全不愧疚地伤害自己的孩子,像是父母这张身份牌,就是最高权威,只有他们说话跟决定孩子人生的权利。甚至他还看过有非常不负责任的父母,为了恐吓孩子,而在半路上把孩子给赶下车。

    商容泪眼迷离,她不知道原来真的自己只要不听话,就不配当他们的女儿了,那么她跟被母亲所遗弃的方逮有什么不同,都是可以轻易被遗弃的。商容也不想对她的父母说什么负气话,但是她想选择拒绝这些,从小到大对她的情绪勒索。

    "爸妈很抱歉,我已经成年了,我想做主自己的人生。今日来,我跟方逮只是想跟你们分享我们要结婚的喜悦,仅此如此。如果你们不祝福,那我们会很遗憾,但也只能如此。"

    商容说完,就直接拉了方逮离开。

    她紧紧的握着他的手走的很快,沿路走过在夜间十分美丽的花园灯盏走道,甚至沿路还有个五分钟走不完且飘香的玫瑰园,这是商容从小到大所生长的地方,方逮看到这些,说不自卑就是骗人的,可是他的心里其实也很沉重,他甚至觉得自己像是成为了罪人,是害得商容跟她的父母不合的罪人,他原本已经做好了商容会退缩的准备,可是商容不仅没有,甚至在她的父母面前维护着他,方逮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

    上了车后,商容一改往常的开朗爱笑,她就是直接且主动的圈住他的脖子,扑到他的怀里,哭的很是伤心,一直对他说对不起,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父母说的话,一定伤害到他了。

    反倒是方逮反常的不敢抱她,只敢慢慢的抚摸她的头发,他明明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快要破茧而出,可是他只能压抑着,他怕这种情绪只要一爆发,他会忍不住伤害她的。他的又宽大且厚实的手掌,就这样的贴着她的后脑勺,忍着有些眼底发酸的情绪,他的语气故意压着低沉,像是怕被商容发现,他其实有想流泪的冲动,

    "是我才要说对不起,我应该早些跟你坦诚的。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坦白我父母跟这些过往……"

    方逮他其实害怕的不只是原生家庭的困境,更怕的是自己是犯罪者之子的身份,他的胸腔上下起伏,就算抱着商容,都带着一丝的克制跟理智,他深怕自己会因为自己的自卑跟害怕失去,而去伤害眼前这个对他百般信任又爱他的女孩子,他也想过想亲吻她,把自己的所有念想跟贪婪都倒进她的身体里的,

    "你爸妈说的没错,我父亲确实是在十多年前被判死刑的重大死刑犯,我母亲也确实在我八岁时就遗弃了我。是我奶奶一个人把我拉拔长大的。而我抚养以钧跟以霆,也是因为我的父亲当年为了一己私欲,把楚家搞的家破人亡。所以我有责任,替我父亲偿还……"

    "没有的,这是你父亲的责任,这些错不该是由你来背。你一不可能左右你父亲的行为,二也不可能阻止你父亲的过错。你大可因为你父亲带给你的伤害,而怨恨这一切,可是你没有,是你善良且愧疚,所以愿意去做这些事去替你的父亲赎罪。可说到底,多数人都把你父亲的罪责烙印,烙印在你的肩上,可是你当时年纪那么小,又有什么错呢?这些事都不是你能去主导跟控制的。"

    "这些过错跟罪责,是你父亲犯下的,更何况他已经为自己负责任而伏法了,为什么还要你从小到大的去承受这些外界加诸在你身上的歧视跟偏见,难道罪人的孩子,就不能是好人吗?这些用审视家庭背景而去定义谁是谁,谁不能做什么,可以做什么,这一点都不公平。这些对你又何其公平?"

    商容伏在方逮的肩上,圈着他的脖子,微微抽动肩膀的哭泣,一边浅浅而语。

    她不理解,如果伏法不是结束,人人都得背负父母跟先祖的过错,那这世界上真的还有谁不是罪人吗?而这些审视家庭背景,而决定个人前途的手段,真的是公平的吗?三代家世清白,难道就可以保证八代或是十族都家世清白?如果要这样互相斗争,那么谁又能全身而退,而不满手鲜血呢?

    明明负罪的人已经到了地狱赎罪了,为什么看客还得把那罪人手里捧的婴孩给击落到地狱。那些新生的孩子,就不配重新开始吗?就因为他们是从罪人的掌上诞生的吗?如果伏法不是结束,那么到底什么是结束?得杀光罪人的十族才算结束吗?

    连坐法,抑止的不是犯罪跟罪恶,抑止的是人们可以发怒的勇气。

    因为,人一但有了软肋,在权势跟罪恶面前就会退缩跟退让,甚至害怕会因为自己,而拖累了家人,成为家族中的罪人。明明可以一人做事一人当,可偏偏有人认为,这种方式,不够让人痛快跟拍手叫好,就是要审视罪人的后代跟诛九族,甚至诛十族,才会让人痛快,又或者就是这样这样,才会让人害怕,而不敢发怒。

    有人说,他们只是排斥或是厌恶这些罪人的后代,他们并没有想逼死他们,可是当周围的人,处处都歧视他们,动不动就把谁的孩子就不可能是什么好货,给挂在嘴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怀疑坏事是他们干的,这难道不是种精神跟人格抹灭的屠杀吗?别人天生所拥有的平凡,居然是他们得拼尽一切,甚至是得剖出肚子,满手鲜血的拉出空的肚肠,以命去证明他们没有偷吃羊rou,他们不是小偷不是罪人,甚至得付出所有跟生命,才能获得一点尊重跟祭奠他们的以命相证。

    如果是这样,他们到底还能不能选择当个好人?

    甚至说还有勇气,去选择当个平凡的人?

    而或许,他们只是想要过平凡且渺小的日子。

    每个人,都该有自己想要平凡且自由,生存下去的权利。

    一个被断了生路的人,只能用阿修罗的方式存活下来,直到为周围跟世界带来灾难,阿修罗才会被自己给毁灭。

    所以有时候,对别人宽容、平等、善意,其实是给了自己跟他人一条活路,

    也是等同给世界的黑暗跟绝望,又点上了一盏不同光亮的灯,或者说是希望。

    商容哭累了,就伏在方逮肩上闭眼睡了。方逮此刻才敢稍微放纵的抱紧她,他想,他会永远的记住这一天。因为他这个一文不值的花匠,何其有幸的,能拥有这朵在阳光下盛开的粉色玫瑰,而且能让他捧在掌中,有机会的好好地呵护珍惜她。他本来有些不安甚至自卑,可是商容信任跟坦诚,给了他足够的勇气,他相信自己能紧紧地牵着她的手,去面对未来的所有风风雨雨。

    他爱她。

    他在这天的夜里,便在心中对自己许诺,从此刻起他会永远的照顾她,爱护她,尊重她,不论富足或是贫困,顺境或是逆境,健康或是疾病,他都会尽他所能的对她好,直到他的生命走到尽头。

    所以不管未来遇到什么风雨,他都会努力地握紧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