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忏悔者

    他相信这世界上有恶魔,恶魔降下了七日七夜的天火之后,掀起了七日七夜的大洪水,带来了末日,除去那些不洁净的人类。唯有信仰祂,成为祂的信徒,才能在天火的焚烧,洪水的侵袭下存活。

    他的祖父这么告诉他,他们是叛徒,血管里流着背叛的血液。他们需要付出更多的信仰,献祭更多的祭品,取悦行走于地上的魔神子嗣,换来宽恕。

    废弃的工厂里,搭建了一个简陋的木头圆台,圆台上摆满了奇奇怪怪的材料,有五颜六色的羽毛,有不明动物的爪子,有散发奇异气息的花草,有带着毛发的新鲜皮革,有数颗血淋淋的眼珠。

    “我听说小孩…”“那是最后的选择…我们首先要做的是,将沉睡的贝莱斯特大人从异端神祗的镇压下唤醒。”

    “大祭司大人,米拉家的余孽还是不肯说出告死号所在。”披着缝满了羽毛的裙子的中年女人又不甘地开口,女人拥有一张国字脸,薄嘴唇,尖鼻子。她将头发在脑后集中后,又用发带捆扎成两条辫子,一左一右梳到前方肩膀处*。

    “大祭司大人,艾特斯安已经是最后一个米拉了…”先前反驳其中一人的黑衣老妇又再一次反驳“贝莱斯特大人沉睡在告死号上,告死号只有流有米拉之血的人才能驱使。”

    “告死号拥有自己的意志,和米拉们无关。”

    被称为大祭司的是一个驼着背,有着高颧骨的瘦削老者,三角眼,极薄的唇显得更加刻薄。他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灰色长袍,头上戴着夸张的尖帽子,脖子上挂着动物牙齿与不规则水晶珠子串成的长链,腰间围着一条洗得发黄的白布。

    “不计任何代价,问出告死号的下落。”大祭司冷硬地说道,他拄着和他差不多高的枯木拐杖,重重地敲了敲地面,发出笃笃笃的声音。

    “佐尔金女士,妳还要反对吗?妳难道不希望圣子苏醒?”

    “伊斯特安抛弃了妳,佐尔金。”国字脸女人幸灾乐祸的笑着“我们的同胞,你的孩子被他举报,给黑夜衣教会处死了,妳忘了?”

    “停止吧,克鲁格女士,佐尔金女士也是喝了盟誓之血的人,不用太逼迫她。”大祭司轻柔地阻止国字脸的克鲁格,他眯着三角眼,看着佐尔金“外面那些祭品在十二点准时杀了,将血液倒入圆台下的池子,我会再次举行唤醒仪式。”

    “全部?您的孙女和…”

    “他们会感到荣幸的。”大祭司捻着他花白的胡子,浑浊的蓝眸透出冷光“能为吾神献身,是一种荣誉。”

    佐尔金看了看自己布满皱纹的手,嘴角微微颤了几下,这才颔首往外走去。

    “克鲁格女士,等外面的祭品全部放血之后,把最后的米拉从储藏室放出来。”

    “我们需要他和佐尔金的心脏。”

    另一边,佐尔金没有立刻前往祭品处,她来到废弃造船厂的木料储存室,看到被折断四肢的艾斯特安,她的丈夫。

    “说出来吧,艾斯特安。”

    “今天第七天了吧,佐尔金…妳的小女儿露西亚还活着,妳知道吗?”年迈的造船工喘着气“反正,他们很快就会杀了我,不如告诉妳真相。”

    “大祭司明明说…”她一脸不相信。

    “我的傻meimei,不这么说,她们早就和我一样了。”造船工喘了一口气“不…妳也一样,达瓦不清楚谁到底是真正的米拉,一定会同时在仪式上杀了你我。”

    “只是唤醒那位圣者…”

    “不仅仅是这样…告死号和那位魔子关系到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神谕便是如此,不计一切找到…不,是不是我们所侍奉的神明还不一定。”

    “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佐尔金捂着胸口,急促这喘着气,两颊和鼻头泛红,她紧紧地抓住身上的黑色长裙“露西亚在哪?”

    “她应该到了海上了…你该走了。”造船工闭上眼,不愿再开口。

    “你!你等着!”佐尔金粗粗喘了几口气,提起裙子,从储藏室的后门绕了出去,她到底还是听进了对方的话。

    莫约过了一分钟,一个低哑的女声响起。

    “真是一出好戏。”一只有着橙红色双眼的长耳鸮从高高的气窗上飞了下来。

    “妳是…”造船工睁开眼“会说话的长耳鸮…”

    “我的主人是泽费洛斯,或者,换个名字,贝莱斯特,你熟悉吗?”

    造船工的脸色终于一改方才的平淡,满脸震惊。

    “他…祂…还活着?”

    “你们拿走的,欠了主人的,改还回来了。”克洛莉丝落在他旁边的朽木上,冷冷地看着他“主人的非凡特性,在你们手上吧。”

    “西亚涅的后代。”

    造船工张了张嘴,最后叹了口气“只剩一下9~4各一份的特性了,其余的和序列3的特性已经被拿来进行复活仪式…”

    “仪式失败了,对吧。”克洛莉丝发出阴冷的笑声“那个女人一定死了。”

    “在告死号完成的那天,被当作祭品死了。”造船工呼出口气“告死号活了。”

    克洛莉丝嗤嗤地笑着,既是在嘲笑异想天开的可怜女人,又是在嘲笑这个被选来做替身的可笑男人。

    “曾经属于祂的东西,就在这个房间内…从储藏室正门开始从左侧数起地砖,东西藏在第三个水仙花数**的地砖下。”

    “这是先祖西亚涅藏得…为了那时,那位插在她发髻上的三朵水仙花。”

    克洛莉丝转过头,大声的啼叫起来。

    远远传来此起彼伏,阴森的呜呜声,这声音越来越大。

    一只长耳鸮从气窗外钻了进来,它比克洛莉丝小上一圈。它飞到克洛莉丝身边,亲昵地啄了啄它的羽毛,它张开鸟喙,发出一连串叫声。

    一只接一只的长耳鸮从气窗钻了进来,他们先是在宽阔的储藏室里低低盘旋了一会,突然往一个方向下落,最后围着一块地砖站着。

    “挖开吧。”克洛莉丝吩咐道。

    造船工看着这些长耳鸮们的行动,那块泥砖被几只长耳鸮合力抓来的生锈铁器一点点破坏,几只长耳鸮在下面用锋利的爪子挖着。

    “嗷嗷!”一只脏兮兮,全身沾满血迹的高加索犬蹦蹦跳跳地从门口进来,它不屑地瞄了克洛莉丝一眼,然后冲进鸟群,赶走那些长耳鸮。

    “咔嗒咔嗒——” 长耳鸮们抗议着,但并没有阻止巴利奥斯的扒坑大业,这可比它们有效率的多。

    “真是粗暴。”

    “魔子的使者…你们怎么可能都还活着…已经四百多年了…”造船工看着那块泥砖被快速的破坏,混杂着秸秆的湿润泥土被刨的到处都是。

    克洛莉丝360度旋转它的头,橘红色的眼睛嫌弃地看着他。

    “你们保存着些特性400多年,就没有人尝试晋升?”

    造船工没有回答它,他怔怔地看着那块泥砖下埋着的木箱正在慢慢地露出来。

    “真是大手笔,为了制造这个能够隔绝非凡特性的箱子,你们死了不少人吧?”

    造船工盯着那个刻满扭曲符文的木箱被长耳鸮们从坑里抓出来,他的脸色逐渐变得红润,死气沉沉的褐眸开始变得有神起来,似乎一股生命力注入了他的体内。

    巴利奥斯甩了甩身上沾着的泥巴,冲到前门张望着,回头嗷嗷叫了两声,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几只长耳鸮合力抓着箱子上的铁环,摇摇晃晃地跟着巴利奥斯离开了储藏室。

    造船工张开嘴,欲言又止,他死死盯着门口,即使那个木箱已经消失在他的视野。

    “你后悔了?”克洛莉丝飞了起来,停在一根未完成的桅杆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造船工没有回答它,红润的脸色迅速消退,变成死灰色,瞳孔散大,原本还在微微起伏的胸廓没了动静,他的裤裆深色面积缓缓扩散开,一股恶臭散发出来。

    他死了。

    克洛莉丝飞了起来,又转头看了他一眼,从气窗飞了出去。

    泽费洛斯坐在那名叫做克鲁格的女人身上,手里盘玩着两颗圆润的大珠子。被他当作坐垫的恶魔信徒被开肠剖腹,多处有猛兽撕咬的伤痕,心脏等脏器不翼而飞。

    他的膝盖上放着一个打开的箱子,箱子内外都刻满了神秘的符文。

    一个赤身裸体,血rou模糊的干瘦老人从天而降,落在他的面前。

    “你们把我吵得无法入眠之后,又要来荼毒我的眼睛了吗?”泽费洛斯将手上的两个珠子摁回克鲁格空荡荡的眼眶内,随手将手上的粘液抹在克鲁格的裙子上。

    泽费洛斯阖上空箱,砸了咂嘴“味道一般...”

    属于原主那些已经消化完毕的非凡特性的回归,让他现在这具躯壳的状态似乎好上了几分,由于载体的提升,让他能够在不异化躯壳的前提下,动用一丝属于自己的能力。

    “我得找一件干净的衣服,这个躯壳太不方便了。”

    他站起来,走向那些死去的祭品。

    这些祭品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但大部分的他们都是残缺不全的,或是被掏空了脏器,有些已经化成黄色的脓水,散发着奇异的花香气息。

    他们的脸上却带着安详的笑容。

    泽费洛斯最后选了一个看起来还算完整的年轻男人,他脱下对方身上破旧的粗布衣服,指甲在上头比划着,最后选定从腋下做切口。

    “泽费尔,记得取下之后,在表面刻上保鲜、伪装的符文。”克洛莉丝飞了过来,停在木头祭台上“这样你就不需要担心取下它之后腐烂。”

    “坏了就换一个。”泽费洛斯还在摆弄那张血淋淋的皮子。

    “...那倒也是。”克洛莉丝张开了它的翅膀,挥了挥,又阖上。

    “长官想要找回序列3特性吗?那个老头说已经被制造成一个非凡物品了。”克珊托斯领来了一群瘦骨嶙峋的野狗,野狗们眼冒绿光,口水直流,它们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地上的祭品们。

    泽费洛斯斜睨了它们一眼,先脱掉自己的破斗篷,再将那张皮子像穿连体衣那样穿在自己身上。

    “您下次可以直接从正中线做个口子,这并不影响使用。”

    “这很有意思。”有些陌生的力量从这具躯壳涌现,不用他cao纵或是指引,那股力量自然而然地过渡到外皮上,就像是粘合剂一样,主动将那侧腋中线的开口粘合、修复,直到看不出伤口。只不过,身上细小的伤痕却没办法修复。

    “您感觉如何?”

    几分钟之前,他打开了那个箱子,箱子里整齐地放着六个绘制了铭文的玻璃瓶,从最小的9号瓶子到数字最前的4号,9号瓶子内装着和他先前喝下去相似的水银状液体。他打开9号瓶子,仰头灌了进去。

    并没有什么感觉,更别说隐藏在这具壳子下的本体了,一点特殊反应都没有。难道是因为之前容纳了一份序列9?

    可惜现在不能动用本体的能力…这具躯壳太脆弱,随时都有可能变成一滩烂rou或是脓水。

    “没什么感觉。”

    “因为那时被您当初就已经消化的特性,现在重新回归您体内而已。”克洛莉丝说“您醒来的时候还能使用那张皮,就说明您本身可能还有足够的特性在体内驱使这个能力。”

    这句话有些道理,但泽费洛斯可没有忘记初醒时,躯壳脑袋传来的剧痛,脑海里存在的一些无聊的符号和知识,他这具躯壳的确和正常意义上的死人有些差异。

    泽费洛斯一口气将剩下五瓶玻璃瓶拔开木塞,深深吸了一口气,瓶中的特性化作一股沙状的尘埃,被他吸入口中。

    那瞬间,这个世界的知识和规则终于像洪水一样涌入他的全身,重重叠叠,时高时低的呓语窜入泽费洛斯这具躯壳的脑中。他并没有刻意去cao纵躯壳,去压制这种感觉,相反地,他饶有兴致地去促进这种改变。

    掩盖在人皮下的躯壳出现皲裂,黑色的液体渗出,带着浓厚的硫磺臭味,同时,额头上裂开数个伤口,生长出白色瞳仁的眼睛。背上发痒,像是有什么要从躯壳下突破生长。

    这就是“失控”?

    非凡特性带来的高级知识无法被相对平凡的rou体所适应,或是当事人无法理解、接受,造成的一种超负荷现象,最后超出可控的阈值,这个阈值也跟个人有关,就像《大剑》里面半妖战士的觉醒,男性大剑到达30%时候受到类似性冲动的快感使得控制力减低,导致失控觉醒,而女性大剑的阈值则是被定在80%,后期也出现主角和她的同伴们半觉醒的情况。

    说到底,只要自身能力足够,就能将外力带来的不良影响尽可能降低。只要能承受住非凡特性所携带的特殊力量冲击,失控便不存在。

    泽费洛斯重新接过这具躯壳的掌控权,本体发射出无数微丝管道,连接在这具躯壳上,一方面为的是将这个世界的规则传输到本体内,一方面是方便泽费洛斯透过这具躯壳使用本体能力。

    额头上的出现的眼睛闭上,渗出的黑色液体汽化、消失,全身的裂痕处迅速生长出rou芽组织,交织,形成新的皮肤。

    “序列4,魔鬼。”这个层次已经算是半个神话生物了,但这个序列在更早之前就能使用恶魔形态,随着序列的提升,他们对自己的能力掌控程度会进一步加深。

    唔,好像有点耳熟?

    新晋重归半神行列的泽费洛斯快刀斩乱麻地压下躯壳蠢蠢欲动的本能,他现在顶着那个中年男人的外貌,板着一张脸的模样,显得很严肃。

    “主人有想去的地方吗?”

    泽费洛斯看了看地上破损的衣服,又看了看现在满身的血渍。

    “多找几身干净的衣服。”

    “那就先去东切斯特的首府斯托恩城吧。”

    *此发型为中世纪时期(1066-1154)诺曼女性常用发型。参见英国中世纪各王朝妇女发型。

    **:第三个水仙花数371。

    克洛丽丝:一只活了很久的母猫头鹰,子嗣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