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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两场比赛让流川彻底耗尽了体力,十点一过他便洗了澡准备上床休息。隔壁床还是空的,仙道比赛结束便溜了,到现在也不见人影,流川皱了皱眉,想起仙道那天晚上说的话,躺在床上闭上了眼,懒得理。

    不知过了多久,流川迷迷糊糊听到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呻吟,吵得他即使在睡梦里也难受的不停翻身。困倦的睁开眼,声音是从隔壁床传来的,开了床灯,才发现仙道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正面朝墙壁蜷缩在床上,呻吟声不是错觉,正是从他那边传出来的。流川疑惑的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还是问道,

    “喂,你怎么了?”

    抽抽鼻子,他这才察觉到房间里充斥着的淡淡酒气,这该死的家伙又出去喝酒了!流川这么想着,不知为什么又生起气来,他“腾”的一声躺回床上,将被子蒙在头上,想将仙道的呻吟隔绝在外面,可惜无论他捂得再怎么严实,那若有若无的虚弱呻吟还是能钻进他的耳朵。

    呼!

    流川坐起来,下床开了房间里的大灯,又去掀仙道的身子,仙道被他的大力一推,原本侧躺的姿势变成了平躺,流川这才发觉他的不对劲,向来舒展的眉毛拧得紧紧的,像是在忍受着什么痛苦一样,脸颊泛红,额头上一片汗水的印迹。流川迟疑了一下,抬手去试了试他的额头……

    guntang!

    流川死死盯着他,这家伙真是麻烦,想必是喝酒喝到发烧的。他推了推仙道的肩膀,

    “起来,去看医生。”

    仙道似乎正沉在什么梦魇里,似乎完全听不见他的话,流川有些着急,立刻去拧了一条湿毛巾,叠了几下敷在仙道的额头上。难受的呻吟声越来越大,换了几块毛巾,烧不但没退,反而越来越热,凉湿的毛巾一会儿便烧成了微温。流川有些焦急的再摸摸仙道的额头,他一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再下去搞不好会出事,当机立断穿好衣服,出了宿舍。

    一楼是舍管,流川隔着玻璃看了看,里面漆黑一片,想必负责的人早已睡下,流川顾不了那么多,抬手便开始敲门。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是个迷迷糊糊的小个子,平头,一边打哈欠一边揉着眼睛,

    “谁啊?”

    流川见这个人有些眼熟,也顾不得管他到底是谁,直截了当问道,

    “打扰了,有退烧贴吗?”

    相田彦一听到这把有些熟悉的声音,再定睛一看,有些吃惊,

    “流川君?”

    他没想到深更半夜,来敲门的竟然是流川枫。他和流川不熟,虽然流川的比赛他几乎每场都不会错过,可他们从来没说过话,他知道流川也许并不认识他。见流川眼里少有的焦急神色,他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忙问道,

    “流川君,什么事?有人生病了吗?是谁生病了?需要我帮忙吗?我是相田彦一,你还记得我吗?”

    流川被他一连串的发问搞得有些晕头转向,这才想起来,这人好像也是陵南队的,疑惑道,

    “你怎么在这?”

    这也算是第一次和流川枫说话,彦一的心里有些雀跃,他也不知道这种微微的兴奋是什么,只能努力的压着狂躁的心跳,控制着声调道,

    “舍管的大婶家里有事,请了两天假,田冈教练让我过来帮忙的。”

    流川点点头,

    “那,有吗?”

    彦一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连忙转身回到屋里,翻出几只退烧贴,这种常用物品是舍管必备的东西,流川接过来,道了谢,刚想走,又突然想起什么,转回来道,

    “我忘了带钱。明天给你行吗?”

    彦一张了张嘴巴,慌忙摆手,

    “不用不用,这个不需要买。”

    流川这才“哦”了一声,往回走。彦一连忙叫住了他,

    “流川君!”

    流川扭头看着他,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事。被那双乌黑的眼睛盯着,彦一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结结巴巴道,

    “那个,流川君,请问是谁生病了吗?我能不能帮得上忙?”

    流川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他想起仙道那副醉醺醺的样子,皱皱眉,

    “没什么,我用。”

    彦一狐疑的看了看他,怎么看都不像是需要用退烧贴的样子,流川有些担心半死不活的仙道,眼睛里已经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彦一很识趣的道,

    “没事了,有麻烦的话就打舍管电话,我一直在这里。”

    流川含糊的说了谢谢,转身离去。彦一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有些若有若无的失落。还是明天一早去看看他怎么样吧,他这么想着,关上了门。

    仙道觉得自己像被架在一团火上炙烤。他身体向来强健,已经许久没有生病了,现在一来倒有点病来如山倒的架势。白天接到了mama的电话,说要暂时离开一阵子,去北海道的阿姨家里散心,少不了又在电话里跟身为独子的他哭诉了一通。仙道心里烦闷,又想起明天还有仿佛无休无止的训练,只觉得心里一片晦暗,便故态复萌,又跑到以前去过的小酒馆要了几杯薯烧酒。等回到宿舍的时候流川早已经睡了,他知道流川讨厌他喝酒,便先到洗手间洗了澡想冲掉一身的酒气。

    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躺在床上,到了半夜才觉得不对劲,不知是因为宿醉还是因为着凉,浑身难受,就这么发起烧来,他迷迷糊糊觉得好像一直有人在身边忙碌,额头上的冷毛巾没有断过,他知道那是流川,他也很想安慰他几句说自己没事,可是除了微弱的呻吟他什么都做不到。他听到门开了又关了,知道流川出了房间,他去了哪里?应该是怕自己麻烦吧?仙道在睡梦里自嘲的一笑,自己确实很麻烦,如果他是流川,也会离这样的自己远远的。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生病,一个人痊愈,他离开东京的时候也才高一,独自来到陌生的神奈川,虽然有教练的体恤和关心,无论如何还是无法与父母相比。可即使父母都在身边的生活又怎么样呢?无论他怎样的乖巧懂事,也无法阻止那无休止的争吵和无休止的冷战,彻底撕破脸的父母,让夹在中间的他身心俱疲,虽然只有17岁,可他却觉得自己好像已历尽沧桑了。

    父母尚且如此,又有谁有义务必须理他的死活呢?他放任自己安静的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去想,也什么都不去做。体温高的仿佛会烧着,心底却冰的像块石头一样,连急促的呼吸都变得安静下来,仿佛这世界上只剩了他一个人。就在这时,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轻轻落在了灼热的额头上,脑子里积攒的污浊的热量仿佛被一点一滴的在被吸走,意识变得渐渐清明起来,感官世界里的声音和温度又回来了。有一只手带着微凉的温暖,也带着一丝犹豫,轻轻落在他的额头上,那掌心有着薄薄的茧子,却又有着属于某个人独有的柔软和细腻。

    这是流川。他知道。

    一滴眼泪缓缓的从他眼角沁出,慢慢的滑落到枕头上。人们都说生病的人会格外脆弱,仙道想,也许是对的吧,否则自己为什么要流眼泪呢?那只手稳稳的将退烧贴放在他的额头上,便移开了。仙道微微的动了动脑袋,额头上的东西便像要滑下去似的,那只手的主人连忙又帮他把退烧贴重新放好,一来二去,那个人好像怕麻烦,干脆就把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仙道这才觉得好像彻底的舒服了。鼻翼间全是他清冽而甘甜的气息,那个人就在自己身边。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永远陪在他的身边,好像一辈子都不会离去。

    流川困倦的打了个哈欠,他看看墙上的钟表,已经凌晨3点钟了,还有四个小时就是与大阪代表队的练习赛。他晃了晃头,好几次他都几乎倚着床睡过去,因为怕仙道乱动又把退烧贴弄掉,他只能极力的保持着清醒。毯子有点薄,一开始还睡的挺香的仙道,不小一会儿便瑟瑟发起抖来。流川没办法,只好把自己床上的毯子也拿过来给他盖在身上,仙道终于消停了,他自己也已经累得再也不想抬胳膊。他将仙道往里推了推,自己也爬上了床,维持着将手捂在他脑袋上的姿势,挨着他也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