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太子

    许却云看着眼前人疏离客气的姿态,一时间也有些赌气,他亦不冷不热道:“帝姬昨日未来听课,万望帝姬留心课业,切勿荒废时日。”

    冷栩看着许却云压抑的面孔,心中更有几分把握,于是她道:“少师说的是,本宫记下了。”

    她微微颔首,轻薄的裙摆划过一道漂亮的弧度,再不看许却云一眼,径直离开了。

    天色尚早,许却云站在空荡荡的学殿,看她头也不回地自然离去,宫人随之将她簇拥。

    许却云下意识从怀中摸出一物紧紧捏在手中——是那夜帝姬塞在他手中的白玉镂雕凤纹佩。

    出来之时,贺兰尧已经被孔风敛打发走了,孔风敛一见她便使眼色:“殿下。”

    “嗯,走罢。”

    许却云之事可以放一放,但冷栩真正的目标是耽搁不得的,她今日就要与孔风敛去洵州。

    冷栩身边的宫人太多了,眼线也太多了,自己是轻易脱不了身的,但借口与孔风敛同游便能正大光明地撤走许多随侍的宫人。

    而孔风敛只以为她是想偷跑出去玩解闷,更是乐意奉陪。

    “殿下成日被这么多人盯着恐怕要闷死了。”冷栩已换了一身常服,坐在孔风敛的马车上,马车摇摇晃晃,不过半个时辰便轻易越过了洵州,到达慕州。

    “是啊。”冷栩笑道。

    “今日我定要让殿下玩个痛快。”孔风敛眨眨眼,“这次送的男宠决然不会再送错了,我给殿下准备了个宅子安置他。”

    冷栩一愣:“你怎么还记挂着此事?”

    “说了要送殿下男宠就必然要送的!”

    冷栩望着她笑起来。

    马车一停,两人下车后,冷栩便主动亲亲热热地挽着孔风敛的手同她一起行走。

    慕州城中极为热闹,两人一同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四处游玩。

    冷栩瞧着心中却是烦闷,她只知道真太子是从慕州的农家寻到的,并不知道具体所在。

    要找到真太子并杀死他,无疑要耗费巨大的人力。可冷栩此刻不宜去大肆搜捕真太子的下落,她的手下都是各方势力的人马,并没有真正属于她的亲信。

    冷栩的目光落在身侧的孔风敛身上。

    她身边唯一真正拥有属于自己势力且相对能帮她的是身为凝采郡主之女的孔风敛。

    当日冷栩同孔风敛游玩一阵后,冷栩对洵州有了初步的掌握。

    次日清晨,二人相约去乡野踏青,冷栩依旧借口身体不适推脱上学,同孔风敛亲亲热热游玩。

    她们在名为醉还山的山野游玩,侍从捧着备好的果子茶点跟在她们身后。

    山路崎岖,孔风敛不慎弄脏了裙摆,由侍女扶着坐在树下替她擦拭衣摆。

    正当清晨,太阳刚刚爬上山,青山上遍布金色的光辉。

    冷栩站在繁茂的树下眺望远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之时,一眼却瞧见了远处那个一身素衣的少年郎。

    他牵着一头牛慢悠悠地走,左手还牵着一个不过两三岁的孩童。

    他口中叼着根青草,唇角带笑,头发不过是用寻常的木簪盘起,衣袖随意地挽在手臂,一身衣裳看上去料子极差,但身形挺拔,竟也不损毁他的风姿。

    古人云素以为绚兮,冷栩在见到他的这一刹那便明白什么叫做淡极始知花更艳,粗布麻衣仿佛便是故意衬托他的灿烂夺目。

    这样的相貌竟比她赞过含蓄天然的贺兰尧更为出挑。

    他如这青山一般悠然自在,容貌气质更比霜清月皎。

    冷栩看得出神,那少年郎牵着的孩子却突然哇哇大哭——原是被石头绊着了,虽被他牵着,但还是险些摔倒在地。

    少年郎便停下脚步,扯掉嘴里含的草叶,一边说着什么一边蹲下身去哄那白白胖胖的孩童。

    他右手还牵着牛,左手轻柔地给孩子擦眼泪,只是哄了半天那孩子还是哭闹,他便单手将孩子抱起,这才牵着牛继续往前走。

    冷栩眼尖,看他本就挽起的衣袖因抱孩子再被拉扯上去,熟悉的银杏叶印记一闪而过。

    几乎是本能的,冷栩就确定她要杀的太子就是眼前这个少年郎。

    她甚至都没看清他手上的印记,但就是那么一刹那,她便觉得一定是他。

    山风吹过,还算清凉的风拂过冷栩的衣摆,她望着那少年郎慢悠悠离去的背影,下意识抚了抚衣裙。

    轻薄名贵的衣料如水一般柔滑地钻过她苍白的手指。

    她的衣裙上还有宫人精心熏过的沉水香,头上的簪钗,腕间的玉镯,腰间的配饰,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名贵。

    冷栩都差点在这样养尊处优的奢侈生活里忘记自己原本的窘迫了。

    但在见到这个少年的此刻,她好像又再度被过往的灰暗笼罩了。

    被丢在地上的食物,拼命同人抢夺出来的肮脏馒头,破烂衣服的馊臭味,他人的冷眼鄙夷,在烈日挤在乞丐们身旁闻到的众人汗臭,寒冷冬日得不到的热水,打斗留下的浑身伤痕,以及暗地里她羡慕过无数次路人们能衣着光鲜地拎着她想吃糕点。

    她好想吃一口路人拎着的荔枝糕,她好想洗个干净的澡,穿一身整洁的衣服。

    那个时候冷栩所有的愿望如此微小,但却遥不可及。

    那种困苦、忍耐又不甘的痛苦心情,冷栩很久没有想起了。

    但此刻白云悠悠,阳光明媚,那少年郎牵着牛悠哉悠哉地走着,冷栩都仿佛能闻到他身上属于这山间的扑烈清香。

    凭什么?冷栩盯着他的背影想。

    怎么就有人命好到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能那么幸福?

    贵为太子时,他过得有多好都不必说,但眼下他在乡野之间,竟也不愁吃喝,生活安宁。

    他怎么可以这般干净漂亮,又在这样好的风光下自顾自地明亮灿烂?

    他凭什么不必像她像过街老鼠一般尝尽穷苦之罪?

    又凭什么只是不声不响地存在着就能叫她担惊受怕?

    “殿下,你在瞧什么?”孔风敛已整理好衣裙走了过来。

    冷栩回过神来,低头腼腆一笑,悄悄给孔风敛指了一指。

    她说:“知静,我瞧上了一个人,你能帮我吗?”

    孔风敛顺着她的指向看见那牵牛的少年郎,大方保证道:“自然,能被殿下看上是他的福气,今夜我就将他送到宅子里,叫殿下宠幸。”

    冷栩挽起她的手,摇了摇头:“知静,我难得瞧上了一人,不想他不甘不愿,你觉得这个法子如何?”

    孔风敛凑近了听她一言,而后便笑起来:“这样有趣!我立刻叫人去办。”

    冷栩轻轻一笑,抚平了衣裙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改变了原定的计划。

    她不想立刻杀他了。

    她要慢慢地毁了他。

    让真正的天潢贵胄匍匐在她脚下,不是很有趣吗?

    “我吩咐下去了,那今夜殿下便先享用我送的男宠罢?”孔风敛很快吩咐好侍从,而后继续对着冷栩说话。

    “好,我们下山罢。”冷栩粲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