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 替身（二）

    陈慕之是个很固执的人。

    这一点，其实两人初见时，林以祺就有所感触了。

    后来经过两年多的相处，对他越来越了解，她更加知道，只要是他下定决心做的事，谁都没法阻止。

    看着他腕间的伤疤，林以祺没有半分犹豫便点了头：“好。”

    当初决心去死的时候，他是真的割了腕的，没成功纯粹是没找对方法。

    后来无论是为亲jiejie做的一切，还是为她这个假jiejie打人、杀人、对抗父亲，不眠不休地兼职挣钱……每一次都无可动摇。

    相依为命那两年，家里很多事都是他在做主，她根本拗不过他。

    “有想过要去哪儿吗？”

    她倒是可以推荐他去清辉，但他肯定不会接受。

    若是没有今日的事，他大概还会像上次在她面前那样，卑微到了极致，什么尊严、骄傲，全都可以不顾，任凭她安排。

    而现在，她知道，他不会了。

    或许这于他而言更残忍，因为对她的愧疚已经让他连那点卑微的奢望都不敢有了，不敢再开口乞求留在她身边。

    可这样的他，才是她想见到的。

    叶书玮那样的男人，她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陈慕之却只有一个，她不愿他变成另一个叶书玮。

    “暂时还没想，不过……”他定定看着她，“不会离开蓉城。”

    他说：“不管去哪儿，我都会努力的。”

    林以祺笑着点点头：“我信。”

    她叫了他去附近的餐厅吃饭，也算是两人正式告个别。

    落座时，隔壁桌正要离开的两个年轻人频频朝这边张望，还一直窃窃私语。

    结合这两天的事，林以祺猜测那两人也刚好看过新闻，把他这个“大红人”给认出来了。

    等她打开手机才发现，尽管警方的公告扭转了部分舆论，可关于陈慕之的讨论，又有了新的进展。

    有网友爆料，他自小家贫，刚上大学就被富婆包养了。

    很多人又旧事重提，把林以祺爱包养男大学生的事拎出来，于是得出结论，她招的男员工都和自己有不寻常关系，其中当然也包含陈慕之。

    说荒谬确实荒谬，但其中一小部分，倒也不能说就是假的。

    陈慕之自然看到了。

    那些人对他的揣测、嘲笑、辱骂，包括一开始投照片想要找他的那个女生也表达了对他的鄙视。

    但他一直很平静，只淡淡笑了下：“纸终究包不住火，应该的。只是，又连累你了。”

    “怕连累就不会和你坐在这儿了。”林以祺笑笑，“最好多来几个人，拍两张照片传上网，让我再上一次新闻。”

    其实这样也好，估计都不用她开口，另外两个男员工就会主动辞职了。

    当初招男人，是因为她树的靶子太多，那时候又风头正盛，不得已而为之。如今闹出这种事，正好有了光明正大不要男人的理由。

    吃过饭，司机先送她回家，按她的原意是要接着送陈慕之，但他拒绝了，非要自己打车回去。

    林以祺懒得和他争，也就随他去了。才走出几步，就又听到他的声音：“林小姐。”

    她回头：“还有事？”

    他一步步走近，低下头，缓缓在她唇上印了一吻。

    力道很轻，离开得也很快，她甚至都没怎么感觉出来。

    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两人之间的姐弟关系，彻底结束了。

    “你多保重。”他定定看着她，“我一定会努力的。”

    哪怕永远都不可能配得上你，但起码，要让我们之间的距离缩短一点，然后，再缩短一点。

    接下来的几天，林以祺都没再去基金会，只一直关注着舆论动向。

    方薇说，陈慕之提出辞职后，另外两个男员工也要走。新人很快就招到，陈慕之那个岗位最终由他同系的学妹接替，而他在交接工作的第三天就离开了。

    其实林以祺和他都留有对方的联络方式，可以随时联系，只不过两人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或许等他真正见识到外面的世界，心中的某个执念也会慢慢消解。

    既然不能作为弟弟留在身边照顾，那这样，也算是对陈艳更好的交待。

    去农科开完会，林以祺刚到办公室门口，林亦行便叫住她：“明晚有时间吗？我有几个朋友对你的基金会很感兴趣，还有个银行的朋友想合作，如果有空，可以先一起吃个饭，大概了解一下。”

    非公募基金会，光靠捐赠本就不容易维持，投资也是很重要的渠道，银行的理财产品相对稳妥，林以祺本就一直在考虑，自然不会拒绝。

    不过等到了现场，酒过三巡，某个“朋友”才说漏嘴，他和林亦行并不熟，不是他找上的林亦行，而是林亦行通过朋友主动找的他。

    基金会风波后，他就一直在积极帮她募捐，所谓的投资，也是募捐过程中碰巧遇上的，根本没那么多人上赶着找他。

    看着刚从洗手间回来，又笑容满面地上去继续陪酒的男人，林以祺愣了愣，自己拿起酒杯。

    她把什么都扛身上，把自己逼得这么辛苦，是她的选择，为此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她乐意的。

    但他不是。

    那个走到哪儿都有人阿其所好曲意逢迎的林亦行，本不需要面对这些。

    “你用不着为我做这些，我不会感激你的。”

    扶着她上车时，听到这一句，林亦行整个人都愣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跟着上去：“我没想要你的感激。”

    “不管要什么……”林以祺有气无力地靠在座位上看着他，“都没有。”

    “我什么都不要。”关好门，他又拧开瓶水递给她，“喝点吧，嗓子都哑了。”

    林以祺摇摇头，却又伸手接过来。

    车子经过减速带，轻轻震了一下，手中的矿泉水瓶一晃，立刻洒得到处都是。

    林亦行连忙帮她接过去，抽出纸巾替她擦着下巴。手指经过颈间，覆到胸前，意识到什么，他又赶紧收回去，结果反而因为动作太大，浇了自己一身的水。

    林以祺看得笑出声，先是低笑，最后变成了控制不住的大笑。

    这个人，每次狼狈起来，都是这么滑稽。

    记得有一次也是两人一起喝了酒，互相嫌对方醉了，坚称自己没醉。为了向她证明没她醉得厉害，他一把抱起她，刚得意地炫耀出口，就腿软摔了下去。

    有他护着，她倒是没摔伤，但接下来的一个礼拜，他一走路就喊屁股疼，而她一直跟在后面看着那搞笑的姿势捧腹大笑。

    听着她的笑声，本还觉得难堪的林亦行也渐渐笑了出来。

    已经有多久没见她这样笑过了？

    或者该说，她已经有多久，没这样对着他笑过了？

    这次是她的司机，她的车，回的自然也是她的别墅。

    她喝得多，又在车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并未开口留他。

    但在搀着她下车那一刻，心底某种念头又在疯狂增长，他顿了顿，转头对司机道：“你回去吧，我今晚就住这儿。”

    哥哥住在meimei家，本就没什么不可以的，不是吗？

    车子开走，他直接抱起她，进了屋，放到沙发上，再去取湿毛巾给她擦脸。

    林以祺睡眼惺忪地看着他：“林亦行？”

    停在她额头的手突然顿住，林亦行看了看她，又继续温柔地擦着脸颊：“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林知深的语气。

    林以祺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好像真是林知深。

    这两人现在越来越像了，穿的也一样，认错了又不能怪她。

    林以祺撇撇嘴：“林亦行呢？刚才不还在的吗？”

    “他……”林亦行定定看着她，“回去了。”

    很多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控制不住想要第二次。

    看着她懵头懵脑地躺下去，闭眼就睡，林亦行拉过毯子为她盖好，再次躺到她身边，缓缓将她搂进怀里。

    林以祺很快翻了个身，睁开眼看着他。

    被她看得心虚，林亦行低声问：“怎么了？”

    “嘴巴干。”

    “想喝水？”

    她瞪他一眼：“想要你亲我。”

    林亦行愣住。

    他发过誓的，不会乘人之危，不会对她做任何过分的事。他只是想要一个简单的拥抱而已。

    可她的脸近在咫尺，她的眼神带着钩子，而她的唇……

    急促的呼吸从她唇边拂过，随即，整张唇都贴了上来，又热又软，吮得人麻酥酥的。

    林以祺轻吟一声，搂着他脖子试图爬到他身上，结果他一个翻身，反而将她压在下面。

    “嗯……”唇被他吸得发胀，林以祺呻吟着仰起头，他的吻就又落在她下巴和颈间。

    “好热。”她气喘吁吁地抱着他，伸手去拽他衣领，目光落到耳垂上，却又忽地顿住。

    他有耳洞。

    他是林亦行，不是林知深。

    而真正的林知深，此刻正站在门口，与她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