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言情 - 言情小说 - 风荷举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334

分卷阅读334

    ,就算不能建功立业,也能一生平安喜乐,这样就很好,至于他的未来,有自己和长兄来照顾,总不会过得差了。

    然而其实齐婴自知并没有把弟弟照顾好,譬如当年那场春闱。他知道齐乐凭自己的才学是可以入二甲的,只是当时自己为了顾全大局不得不举贤避亲黜落了他,让他受了很多委屈。

    然而就算是这么大的事,齐乐也只生了一阵的气,齐婴知道弟弟没有变,还和幼时一样达观开朗,这令他很欣慰,同时也很歉疚。

    他本想之后再补偿他,可惜事不由人,齐家忽而一朝倾覆,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模样,官场由他们的福地变成了泥潭,所有的叔伯子侄都纷纷被贬黜受难,牵连无数。

    而偏偏在这个时候,齐乐长大了。

    家族大难令他心性大变,再不像孩提时那样无忧无虑,他在所有人都向外跑的时候跑到了自己身边,并告诉他:二哥……我想帮你。

    只这么一句就令齐婴深为动容。

    他心中很欣慰,觉得弟弟终于长大了,可五年前的局势实在太过艰难,即便是齐婴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活下来,自然更不会容许自己单纯的幼弟也淌这个浑水。因此彼时他故作冷淡地拒绝他入仕,以为时日一长他自然会懂得放弃,就像小时候一样——他毕竟不是有长性的孩子,碰到困难的文章没多久就会放弃不读了,齐婴以为这一次他也会这样。

    可没想到偏偏这一次他坚持到了底。

    他独自应考、独自入仕,独自从九品做起,独自一步一步走到如今。他是齐家的人,鼎盛之门陡然衰落,这等门庭的后人在官场之中怎会过得轻松?齐婴知道齐乐受了很多折辱,太常寺的长官也给他下过许多绊子,可齐乐从始至终没有一句怨言,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更没有祈求过自己的帮助。

    他再也不像小时候一样了,再也不会哭着对他说“二哥帮帮我”。

    他已经学会了独自承担一切。

    他是如此的懂事、如此的成熟,可齐婴其实宁愿他还像幼时一样什么都不懂,这样他此时此刻就可以留在家中和父亲母亲在一起,而不是被人挟持着站在生与死的悬崖之畔。

    敬康……

    月色迷蒙,淆山辽阔。

    山崖之上的齐乐也正在越来越艰难的呼吸中注视着自己的二哥。

    他看到了那时二哥看着自己的神情,就像他们小时候一样。那时自己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惹上一些麻烦,要么被先生打、要么被父亲训,每当这时他去向二哥求助,二哥便总是会这样看他——有一点为难,有一点无奈,但更多的是袒护、是关切。

    而此时他眼中最浓的则是心痛。

    齐乐觉得呼吸越发困难起来,自己身后的傅卓似乎还在大声地喊着什么,想来是什么威胁的话吧,他已经耳鸣到有些听不清了。

    可他的视线和思绪依然很清楚。

    甚至他的心,也从未如此刻一样清明。

    他看到了许许多多的过往。

    二哥深夜坐在灯下帮他改文章的样子,二哥在父亲要打他手板时护着他的样子,二哥在春闱后被父亲罚跪在祠堂那夜的样子,大哥和三哥出事后二哥从廷尉法狱中赶回家的样子,二哥佯作冷漠地拒绝他入仕的样子……

    还有很多。

    那么那么多。

    尤其他还想起一桩趣事,那时他小时候,他和三哥调皮些,有一回上树去抓知了。上树的时候快活极了,也不知怎么蹭蹭的就上去了,可下来的时候却发现那树原来那么高,以至于他们都害怕得不敢往下跳。

    他们哭、他们叫,可四周却鲜少有人经过,过了好一阵才有几个仆从发现了他们,二哥也匆匆赶来了。

    当时他看着他们两个的神情很是无奈,可他没有训斥他们,只是叫他们往下跳、又安排了两个小厮在树下接着他们。

    他们那时候怕极了,都哇哇地大哭,齐乐还记得自己那时候一边抹眼泪一边对二哥说:“二哥……我害怕。”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明明家中的小厮们都已经过来了,他们接着自己也一定很稳妥,可他就是很害怕,总觉得要二哥接才会安心。

    仆役们都跟着劝,让他和三哥跳吧,说树下的小厮一定会接住他们、不会让他们伤着的。而二哥却没有这么做,他很迁就他们,走到树下对他们张开手,说:“跳吧,二哥接着。”

    后来他们真的跳了,二哥真的接了,他们都平安无事,只是后来不可避免地挨了父亲一顿板子,同时也是过了很久他和三哥才知道,二哥的手臂在那一回受了伤,伤筋动骨,过了很久才康复如初。

    二哥……

    我一直是个很没用的人,即便我真的很努力了,可还是无法帮上你,就像在朝堂上你站在最前面的位置,而我所拥有的仅仅只是一个角落一样——我们就是如此的相差悬殊。

    可是我知道,你从来没有责怪过我,即便我是这么的没用、甚至曾经为了无关的人事而怨怪你,你也一直没有生我的气。

    二哥,对不起。

    我真的很没用,甚至现在,我还成为了别人拿来威胁你的工具。

    可是二哥你信我,敬康已经长大了,现在我还是在树上,但我不想让你接我了——是我自己非要爬树的,那么,就应该由我自己承担所有的后果。

    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我没有什么怨言,只是还有几句话想留下。

    我走之后,请二哥代我照顾我的生母,还有宁兰,以及我和宁兰的孩儿……她们都是可怜的人,我本该照顾她们的,只是往后没有机会了。

    还有三哥……他真的做错了很多事,可是他已经知道错了,倘若可以,二哥能不能抽些工夫劝劝他?这些年他把自己锁起来了,谁也走不近他,我也不行,他心中很在意二哥,我想若是二哥亲自劝他,兴许他就会慢慢好起来。

    还有……还有……

    还有最后一句。

    二哥,对不起。

    但我这一生最走运的事情……就是成为你的弟弟。

    山崖高峻。

    夏风骤寒。

    那是谁的身影如此决绝,坠进了无底的深渊?

    所有人都在惊呼。

    所有人都在吵闹。

    这神圣清净的淆山喧哗如同市井的勾栏瓦舍,又血腥如同深渊地狱。

    而那座金碧辉煌的殿阁之内却只有一片空洞的死寂。

    就像萧亦昭的眼睛一样死寂。

    他看见了一切。

    他看见尊贵的父皇满面血泪、被低贱的士兵扣在地上。

    他看见左相的弟弟拉着自己母后的兄长一同坠下了悬崖。

    他看见无数的士兵终于打开了他和母后所藏身的这座殿阁的大门,并抓走了母亲。

    他